赵栋栋｜万变不离其宗中女性功能的逐渐递减

《甩鞭》书影

历史中女性的功能

在社会历史发展中，女性的身体承载了劳动、生育和被消费三重功能。而随着社会历史的发展，女性的三重功能呈现出递减的趋势。

劳动功能

在母系氏族社会，由于人们的活动范围太过闭塞，多局限于本氏族部落内部，为了生育，为了本族的长久存在，群婚制度应运而生。由于原始时期人们看中的是谁能生，而忽视为谁生，于是出现了只知其母不知其父的社会现象，同一女性所生产的后代便自觉地聚集形成氏族，氏族成为人类赖以生存的保证，人们集体劳动，共同享用劳动产品，财务也由集体继承，任何人都不能随意支配。

群婚制度

在氏族内部，她们互相保护并按照性别和年龄进行分工：青壮年男性负责捕食和防御野兽等任务；女性则负责采集、烧烤食物、缝制衣服、养育幼子等繁杂任务；而老人和小孩只负责辅助性任务。在这简单的分工中，女性劳动范围远广于男性，而且女性的采集工作相对于男性的狩猎工作来说具有一定的稳定性。同时，女性在采集中发现了植物生长的规律，经过实践和总结，她们发现并培育了农作物，保证了人类有可靠的生活来源使人类得以生存。因此，女性在劳动方面的优势使之居于主导地位。

母系氏族社会中女性占据主导地位

由于女性在社会生产和继承体系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母系氏族社会的管理是以年长的妇女为氏族长。她是由氏族部落的成员共同推举的，氏族首领主要负责指导生产、管理生活、与外界联络等。在这一系列的决策过程中女性发挥着最重要的作用。在中国古代传说中，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积灰止水等都反映了母系氏族社会受人尊敬的妇女带领先民与自然界进行艰苦卓绝的斗争情形，歌颂了女性在社会生活中的重要作用。

女娲补天

在这一时期，女性养育后代、指导生产的功能使之“母亲”身份得以彰显，正是这一身份维持着氏族部落的稳定和长存。

生育功能

在原始社会中，人是一切的一切。有人，氏族部落才可以长久存在；人多，部落的安全便可以得到保障。由于人自身生产是完全依赖女性的，并且籍此功能使得氏族部落繁衍壮大，这也就意味着女性是不可或缺的。尤其在母系氏族社会，生存环境的恶劣使得女性的养育功能显得更加重要。当时人类对社会缺乏足够的认知，女性便自然而然的被视作神一样的存在。在母系氏族社会中，氏族部落更像是一个大家庭，但并不是现代所认为的夫妻家庭，而是以女性唯马首是瞻的氏族家庭。

在父权时代，社会生产力水平提高，男性的体能优势逐渐显现，占据了经济领域的主导地位，成为经济生产活动的主要承担者，女性的劳动功能逐渐弱化。随着男性劳动生产的成果的逐步稳定，剩余的劳动产品也随之增多，这时出现了财产的观念，自己的财产由谁继承便成为父系社会男性关注的重大问题。女性的生育功能因此受到重视，“传宗接代”成为女性的主要任务，家庭也因后代的出现而完整。当后代逐步成长可以独立组成家庭后，便开始脱离家庭，此后，女性的生育功能开始弱化，成为男性的陪伴者，女性的身份也由“母亲”转变为“妻子”，“妻子”和“丈夫”之间保持平等并陪伴彼此走完余生。

母系氏族社会逐渐向父系氏族社会转变

被消费功能

在封建时期，社会滋生出的一些道德标准对男性和女性起到了不同的社会作用。他们对女性提出的一些“愚女”教育，使她们不仅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生存现状，反而将她们的反抗意识扼杀，丧失了争取平等、与社会抗争的能力。在近代社会，政治、经济、文化方面发生了巨大的变革，新思想的传入使得女性开始重新思考生命的意义，并重新定位自己的社会身份。新文化与旧思想的交锋带给她们的是双重思想的碰撞，一方面，她们依靠经济独立主张女性自由，另一方面却深陷“贤妻良母”的囹圄无法自拔。

封建社会“三从四德”的“愚女”教育

在现代社会，女性虽然进行了一些抗争，但是却没有从根本上撼动男性的主导地位，反而随着商业时代的到来逐步沦为“情人”的角色。花枝招展、风情万种的女性被展示在银屏上、橱窗里，展现的正是物化与被物化的女性。如果说，女性不“为悦己者容”，而是自身的内在追求，那么她们所做的一切无可厚非，然而这些形象极力凸显其肤浅表层，为的就是满足外部的社会需求，这些社会需求的提出者正是出于主导地位的男性消费者。他们表面上消费的是商品，实质上却是展示商品的女性形象，这一“产品”作为“被观赏”的对象，满足了男性的审美需求和欲望市场。在男性的欲望得到满足后，他们便心甘情愿的为女性“买买买”，女性因此而得到极大的满足，仿佛自己得到了极大的尊崇，殊不知，这样的“尊崇”是以自身首先“被消费”为前提的，然而父权思想和商业营销的结合遮盖了女性“被物化”的事实，使得女性仍乐此不疲的充当着男性的安慰剂。女性的躯干沦为物品，不断被人消费观赏却浑然不觉，这一思想逐步内化，使她们已经分不清自己是在消费商品还是被当作商品在消费。

男性为女性消费的前提是女性的“被消费”

在这一阶段，女性完全丧失了自主表达意识的场域，她们一步步地被物化甚至顺应着“被消费”的社会环境，并或多或少的推动着它的发展。尽管人类历史上经历了多种社会形态的变迁，但是，女性——这个原本与男性完全平等的群体，从来没有被完整而又本真地展示过。

王引兰与麻五

《甩鞭》中的女主人公王引兰十一岁时被卖到李府做丫头，在李府，王引兰以劳动为生，女性的劳动功能得以彰显。李府老爷觊觎她的美色，因此引起了李府太太的不满，并要置她于死地。麻五的出现使其发现了“生机”。麻五是地主，靠倒卖木炭致富。富起来的麻五首先想到的是纳妾。纳妾一方面是基于对女性美貌的垂涎，但更多的是为了繁衍，即看中女性的生育功能。之所以看中王引兰的生育功能，原因在于其原配倪六英这么多年没有给他添一子半女。

本来王引兰的美貌就让麻五喜不自胜，当王引兰与倪六英同时怀孕之后，麻五更是对她宠爱至极。她的生育能力使得她的地位得以提升。倪六英难产而死后，麻五十分伤心，用上好的棺材安葬她，并觉得亏欠了倪六英。倪六英在怀孕之后的地位与之前比是上了一个台阶的，这就体现了女性地位和生育能力是分不开的。

对于女性来说生育功能是至关重要的

钥匙原来是由倪六英保管的，倪六英死后，麻五将钥匙收了起来，王引兰向他要，麻五却说“等你给我养了儿就给你”。王引兰的生育功能决定了她是否能拥有这串钥匙，钥匙决定了她在家庭中的地位。如果王引兰的生育功能足够强，为麻五生了儿子，麻五也没有死，那么她们将组成一个完整的家庭，王引兰也会将孩子养大，并拥有这串掌管钥匙，在家庭中也将占据主导地位。何以具有主导地位呢？其实质不仅在于“生”，更关键在于“育”，“育”本身便是对劳动功能的体现。由此可见，麻五也是重视消费功能的，初见王引兰时他觉得“这个女人不能让人多看，看多了有想法”，但他更在意的是王引兰的生育功能，生育功能是作为母亲的女性所特有的，生育功能对女性的身份地位影响巨大。

王引兰与李三有

麻五在被批斗时离奇死亡，王引兰为求生存改嫁李三有，她的再嫁行为突破了传统的封建模式，但王引兰依然把男性当做生活的保障，认为“女人小时候活娘，长大了活男人”，嫁给李三有是为了“找一个靠背”。在嫁到六里堡前夕，李三有见了王引兰，他知道她是地主的小老婆，而且有一个女儿，但是王引兰的美貌吸引了他，他觉得“她年轻时一定是个仙女”，而且自己年纪也大了需要一个伴儿。于是他决定娶王引兰。在他们二人组成的家庭中，王引兰没有为李三有添子女，她发挥的主要是陪伴功能。这种陪伴功能发挥作用的原因主要有两点，一是李三有是有原配妻子的，他死后要和原配合葬；二是王引兰也有自己的原配——麻五，她死后也是要与麻五合葬的，他们二人达成共识后就不会“辜负”各自的原配，所以在这一阶段，王引兰作为一个“妻子”，其陪伴功能是受到重视的。王引兰在窑庄时，只一心做她的“阔太太”，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而到了六里堡，王引兰开始回归家庭生活，陪伴李三有成了她的主要任务。李三有早起砍树，她便早起给他做饭，甚至陪他一起下地杀高粱，并学习识别野菜。李三有是王引兰的依靠，王引兰以“妻子”的身份陪伴着李三有，正是他们二人对彼此的依赖维持着婚姻的稳定。

女性作为“妻子”的陪伴功能

因此，在六里堡，李三有虽然重视女性的消费功能和生育功能，但他更重视的是王引兰作为“妻子”的陪伴功能。

王引兰与铁孩

铁孩是王引兰生命中的最后一位男性。他是麻五用两张羊皮暖腿换来的，他憨厚老实，在麻五家做了十年长工。当他发现自己在窑庄干活没有得到回报时，便决定不干了，麻五便答应他去城里带个“粉娘”回来，先耍了她就让给铁孩，麻五的话像一粒定心丸让铁孩甘愿在麻五家做长工。等到麻五将王引兰从城里带回来后，麻五却食言了，甚至不让铁孩多看她一眼。王引兰年轻貌美，铁孩第一次见她就说“怎么这么好看”，“好看”是一种对王引兰外貌的垂涎，也是消费女性的原初起点，铁孩的占有欲因此产生，同时也加剧了对麻五的怨恨，以至于麻五在被批斗时，铁孩设计害死了他。麻五死后，王引兰改嫁李三有，铁孩再一次失去了王引兰，他带着羊皮去六里堡看王引兰，临走时他对王引兰说“你还是那样好看”，而这样的好看他却不能得到，再去六里堡时，他便将李三有骗至悬崖边，以至于李三有失足摔死。第二任丈夫的死亡让她成了别人眼中的红颜祸水。王引兰人生的第三阶段由此结束。再回窑庄，铁孩觉得“王引兰的好不是脸蛋了是身段”。在王引兰人生的不同阶段，令铁孩沉醉的始终是她姣好的外貌，她一直处于“被看”的位置。“被观赏”的王引兰被铁孩定位为“情人”，这样的身份决定了她不需要负责传宗接代，不需要下地劳作，只需要安守着美丽的外表满足铁孩的审美欲望。在铁孩这里，他忽略了女性的劳动功能和生育功能，而将消费功能放在第一位，把王引兰当作自己的“情人”，这样的身份定位必然导致双方的悲剧性结局。

在铁孩眼中，王引兰被定义为“情人”

当代社会，女性随时随地都在“被消费”，例如“三八”妇女节、“双十一”、圣诞节等等，都颠覆了以往的传统变为“女人节”“女神节”一类纯消费性质的节日。各大销售网站也早早地瞄准了女性这一消费群体，开展各式优惠活动，他们的广告代言群体中女性占绝大多数，而且活动中的消费产品几乎全是针对女性群体设计的，这在一些商品的广告语中就可以体现，比如“欧诗漫，珍珠白，白出光彩，女人就该发光”“爱上我的大眼睛，时尚就是卡姿兰”“心动时机，更新美丽”等等，在这些宣传语中，无论是“发光”“大眼睛”，还是“更新美丽”，都是将女性放在“被看”的位置供人观赏。女性消费功能的被重视将女性定义为“情人”。

主要针对女性的“双11”活动

结 语

女性天然具有三种功能：劳动、生育和被消费。从母系氏族社会到父系氏族社会再到当代社会，人们对女性三种功能的不同重视程度使得女性在这三个时期分别拥有不同的身份：母亲、妻子、情人。在王引兰人生的三个阶段中，由于麻五、李三有、铁孩对女性三种功能的重视程度不同，使得王引兰的社会身份也在发生着变化，和麻五在一起时，麻五重视的是她养育后代的能力，即劳动功能，此时她的身份是“母亲”；和李三有在一起时，除了被消费功能和劳动功能外，他更重视的是生育功能和陪伴功能，王引兰在这时更像是一个“妻子”；和铁孩在一起时，铁孩则完全摒弃了劳动和生育的功能，只重视王引兰的被消费功能，将王引兰放在“被看”的位置，所以王引兰的所对应的身份是“情人”。由此可以看出，王引兰身份的变化与人类历史发展过程中女性身份的变化是一致的，反映的是女性功能不断递减的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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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图片来自于网络

赵栋栋，长治学院中文系副教授。一直从事文学理论研究与文学批评专业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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